暮海蒼星

那是一個，關於青鳥的故事。

《青鳥》

外頭悄悄下起了牛毛雨，像薄紗那樣輕飄飄的很朦朧。

一般在這個時間，隔壁麵包坊的煙囪都會逸出陣陣炊煙，帶著蜜漬糕點的香味，於是安洛莎便會穿上她平時穿的那套布製洋裝，提著花籃獨自前往附近的小樹林裡摘採莓果。不一定每次都能得到，偶爾她會帶回一些鮮花，但更多時候卻是無功而返，不過這也夠了，畢竟她要的只是能夠消磨下午那段無聊時光的小小樂趣罷了。

但是既然今天下了雨，她也只能夠待在家。

聽說村莊西邊的小挪塔家裡新養了一隻可愛的小紅鳥，歌聲十分悅耳。他父母請村裡手藝最好的工匠製了一只堅固且精緻的鳥籠，將鳥放在裡頭，這樣小挪塔在空閒時就可以將手指伸進籠子的縫隙裡逗著牠玩。

多令人羨慕啊！安洛莎從書櫃裡拉出一本厚厚的故事書，坐在地板上閱讀。她也好想要有一隻屬於自己的鳥，尤其她的雙親每天從凌晨就開始忙碌，將乳牛新鮮擠出的牛奶裝進家裡僅有的兩個破舊金屬瓶裡，一人拿一個徒步走去山另一邊的城市商會，換幾個銀幣及食物回來。他們出門伴著星星，回家時星星也伴著他們。白天的安洛莎自己一個人在家裡，等待晚上的爸媽和晚餐回來，唯一陪伴她的就只有每早被遺留在餐桌上的半個黑麵包。

安洛莎小心翼翼地翻著書頁，她前幾天才被鋒利的紙邊劃過食指，雖然傷口很淺但實在很痛。她攤開昨天讀到一半的故事，王子和公主最後果然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呢，真是太好了。然後她翻到下一頁，一隻美麗的青色鳥兒猛然躍進她視野。

好半晌她才發現那只是故事書上泛黃的插圖，但也足以讓她興奮。故事裡寫道青鳥是幸福的象徵，只要擁有青鳥，就可以過上美好的生活。

她突然非常想要一隻青鳥。不知道森林裡有沒有？安洛莎眨起她藍綠色的眼睛，故事書裡說幸福其實就在身邊，說不定她也一樣，有青鳥在附近的森林裡等待她發現。

如果擁有了青鳥，家裡是不是也能跟她一起變得幸福呢？這樣家人就能一天到晚在一塊了，爸爸可以替她做一只比小挪塔家裡那只還要更漂亮的鳥籠，媽媽還能念故事給她聽。

小挪塔甚至還會羨慕她！想到這裡，安洛莎衝進房間，拿出她極少使用的、城裡買來的披肩披上。得到青鳥後她一定要好好向村裡的其他孩子炫耀一番，那時候就算小挪塔用十隻紅鳥或是黑鳥甚至是其它顏色的鳥跟她換，她都不會要，因為青鳥是幸福的象徵，跟別種顏色的鳥不一樣。

換好了衣服，安洛莎把她的花籃蓋在頭上擋雨，便出發往森林裡去了。

森林裡比想像中的要暗很多很多，層層疊疊的枝條擋住了天空，連雨都淋不太到。安洛莎謹慎地記住了道路附近的特徵。低矮的圓形灌木叢、向路中央歪的樹枝、長滿青苔的石頭……一路上她便這樣前進，直到走進了很深很深的地方，她突然發現她忘記走過的第三個岔路自己是選左邊還右邊了。

安洛莎開始無助地啜泣起來，她的哭聲驚動了周遭的樹木花草及動物，很快地，一隻小松鼠跑了過來。

「是妳在哭嗎？小安洛莎。」

安洛莎平時見到的松鼠是不會講話的，但她知道現在出現在她面前的這隻可愛松鼠是在對她說話，於是她便點了點頭。

「是我在哭呢，小松鼠。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哭吧？是這樣的，我看了一本書，書上說青鳥是幸福的象徵，所以我便來尋找幸福，誰知道竟不小心離家太遠，迷了路。」

說到這裡，安洛莎又低泣起來。

「別哭、別哭。」見狀，小松鼠連忙安慰她，「我想想看……雖然我沒聽說，但或許裡面一點真的會有青鳥呢。如果有青鳥，牠也能帶妳回家了，不如妳就再繼續往前走吧。森林裡的動物很多，一定會碰到的。」

聽了小松鼠的話，安洛莎突然覺得有信心了，所以她向小松鼠道謝，繼續向前進。

跳過一條又一條粗大的樹根，安洛莎邊抬頭細心觀察，眼神逡巡著尋找青鳥的蹤影。突然，她發現在前方那棵大樹的枝葉間，有個可愛的鳥巢。難道那就是青鳥的巢？安洛莎忍不住猜測，她趕緊跑到那樹下看。

鳥巢不高，與地面的距離大約只有兩個安洛莎的爸爸那樣，她決定爬上去試試。脫掉了礙事的披肩以及靴子，安洛莎赤足踩上了濕潤且像地毯那樣柔軟的草地，露水沾上她的腳底，很是冰涼。

抓著離她最近的枝條，她開始往上爬。穿著裙子使這樣的動作顯得不太雅觀，不過相信小動物們是不會在意的。

才經過幾秒她便手腳俐落地爬到了鳥巢的高度。伸長脖子往巢內看，安洛莎驚喜地發現巢裡躺著幾顆小巧的鳥蛋，竟是青色的，如綠松石般閃著動人的光澤。

「這一定就是青鳥的蛋了吧。」安洛莎思忖，「那麼我就拿一顆好了，取太多的話青鳥媽媽也會傷心的。」

於是安洛莎探直了胳膊往巢裡撈，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就怕弄破了蛋，就在她終於握牢一顆蛋，準備要離開時，一聲尖嘯猛然劃破了四周寧靜的空氣。

「妳在做什麼？那是我的孩子！」

安洛莎回頭，只見一隻知更鳥正朝她的方向疾衝而來，她非常驚恐，一不小心沒踩穩，整個人便往後仰倒，當然她的手仍在鳥巢裡面，整座巢便連同安洛莎本人一起墜下了大樹。

「好痛……」

所幸草地十分柔軟，她才沒什麼事，但那窩蛋可就沒這麼幸運，它整個砸到了附近的大石頭上，摔了個粉碎，蛋汁從翻覆的巢底下溢流出來。

「我的蛋──！」

知更鳥媽媽撲上前去，悲痛地大哭。她的哭聲撕心裂肺，連草木都為之震盪。安洛莎呆呆立在那兒，她沒想到自己為了尋找幸福，竟鑄下大錯。只是一會兒過後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
趁著知更鳥媽媽不注意，她迅速拾起方才擱在地上的披肩、花籃及靴子，往森林更深處前進。

「知更鳥媽媽，一定也是想要尋找幸福的青鳥，才因為那些蛋摔破而難過的。」她得出這個結論，便輕鬆地哼著歌，「那些蛋漂亮得跟寶石一樣，又灰又橘的知更鳥才生不出那樣顏色的蛋呢。」

不穿靴子或許是好的，安洛莎可以感覺到小草們正從她的腳指縫探出頭來搔她的癢，逗得她咯咯笑。

走了不久，她聽見撲翅聲，她以為那是青鳥，但定睛一看，卻是一隻烏鴉，停在同樣漆黑的葉叢間。於是她開口詢問。

「烏鴉先生，請問你有看過青鳥嗎？」

「哈？青鳥？妳問這個做什麼？」

烏鴉的口氣相當不善，讓安洛莎有些嚇到，儘管如此她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了。

「是這樣的，我在書上看到，只要能得到青鳥，便可以擁有幸福。所以我才想來尋找青鳥……」

「傻瓜，幸福是尋找而來的嗎？」烏鴉卻毫不留情打斷她的話，語調裡有著露骨的嘲諷，「真是不知足的人哪，拋下了幸福，自己孤零零地來到這裡，大概連家都不知道怎麼回去。」

「像妳這樣的人類，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。說是要找青鳥，最後卻也都餓死在森林裡，我想妳也會一樣吧？」

「我、我沒有……」安洛莎搖搖頭，突然又忍不住哽咽。

「就依我的經驗告訴妳吧，妳是找不到青鳥的，就算找到，牠也不會跟妳回去，因為青鳥身上的幸福並不屬於妳！」

「我、我不……嗚……」

蹲下身，安洛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。見狀，烏鴉既無奈又緊張。

「等一下，我只是說了幾句……噯、不要哭啊，不要哭！真是煩躁，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討厭人類……好吧，我不知道哪裡有青鳥，但我知道誰可能會知道。」

「……真的？」安洛莎仰頭望向烏鴉，仍淚眼婆娑。

「只是可能而已。」烏鴉不耐地說，用翅膀往前一指，「不遠處有一個湖，湖邊有很多樹，在那裡妳應該能發現妳想要的。」

「嗯……謝謝你烏鴉先生。」

烏鴉只是拍拍翅。

「對了，還有一個問題想請問……」擦乾了淚水，安洛莎說，「明明長得那麼黑，為什麼你卻還要站在同樣漆黑的樹叢間呢？」

「啊？」聽見這個問題，烏鴉鄙視地咂咂嘴，「這樣……因為我喜歡啊，憑什麼因為要讓妳看見，而特地暴露自己的所在？更何況，如此一來獵人同樣看不見我，也是種保護。這可是生存的關鍵，給我多學著點。」

「唔嗯，原來如此……」

安洛莎不太明白，但她還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頭，道過謝後，她便往烏鴉指示的方向繼續前進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那汪翡翠般的湖泊終於出現在她眼前，泛著幽微的光，使四周的樹木也被泛上一層螢綠。只是不論安洛莎如何尋找，她還是沒發現青鳥的蹤跡。

「喂──有人在嗎？」

有人在嗎──

有人在嗎──

有人在嗎──

陣陣回音傳蕩，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面被掀起了一絲淺淺的漣漪，可是青鳥依舊沒有出現。

喊了幾聲，安洛莎不禁感到累了，再加上整日不停步行，她的體力到達極限，肚子咕嚕嚕地叫著。幸運的是，附近的樹梢上就長著果實，是鮮紅色的，看起來與蘋果很像，卻更大也更多汁。她上前去用力搖晃樹幹，果然掉下了幾顆，安洛莎將那些果子都放進她的花籃裡，打算坐下來好好享用。

但，就在她捧起了看起來最美味的那顆，準備狠狠咬下時，一道聲音卻阻止了她。

「等一下，那些果實有毒！」

安洛莎驚訝地停住手中的動作並轉頭，正好看見湖的那端有些騷動，她原先以為是兔子或鹿一類的小動物。出乎她意料，從樹叢裡現身的卻是一名看來大約比她小上五歲的男孩。

只見他從容地撥掉衣服上頭沾到的葉子──那衣服與她的材質相仿──接著說下去。

「妳是從哪裡來的？」男孩的聲音縹渺，像人類卻又不像，「來做什麼？」

儘管覺得莫名，安洛莎還是報上了自己的名字、所住的村莊、以及她來這裡的原因。

「是這樣嗎……不過，這裡並沒有青鳥，我想妳也不需要，妳來錯地方了。還是趁著天黑前快些回家吧。」

「不，我找不到回家的路。但如果有幸福的青鳥，牠就能指引我。」

「披著櫻桃色披肩的女孩啊，若是這樣想，妳便大錯特錯了，青鳥並不能指引妳。」男孩的口氣陡然轉為嚴肅，綿羊似的柔軟頭髮輕輕抖動，「聽我的勸告吧，青鳥終究會死去，最後什麼也不剩，徒留滿地鳥糞和骯髒的精緻鳥籠。既然如此，還執意養著青鳥做什麼呢？」

「但我就是為了尋找青鳥才到這裡來的，不找到的話……」就得不到幸福啊。安洛莎搖搖頭，又開始低聲飲泣起來。

她的話尚未講完，就在此時，一道黑影從樹梢上躍起，劃過半片樹林陰暗的天空，最後停在那男孩的肩上。安洛莎定睛一看，頓時停止了哭泣。那不就是她一心一意想得到的青鳥嗎？

彷彿是察覺到安洛莎的注視，擁有美麗青色羽毛的鳥兒顫了顫身子，接著，竟唱起悅耳的歌來。牠的歌聲非常好聽，旋律婉轉動人，安洛莎不禁呆了，直到鳥兒止下了音，她才猛然回神。

「這實在是一隻很棒的青鳥。」安洛莎心想，「如果可以擁有牠，那就真的太好了。」

所以她跟那個小男孩說了，並懇求男孩把青鳥送給她。

「求求你，」她說，「我向你保證，我會好好對待牠。我會給牠吃最新鮮的水果、喝最甘甜的水、用精緻美麗的籠子裝著牠──裡面鋪上我最保暖的毯子，如此一來牠絕對不會受凍。我還可以為牠排解寂寞，唱歌或說故事給牠聽。」

「拜託你，我真的很想要得到『幸福』。」

男孩反問：「既然如此，那妳要用什麼帶走『幸福』呢？牠很好動，說不定會飛走。」

「我可以用我櫻桃色的披肩裹著牠。」安洛莎回答，「請你放心，這並不會傷害到牠。」

但男孩卻搖搖頭，「妳不可能用那種方式帶走青鳥的，還是回去吧。」

聽見這話，安洛莎無法忍受又一次的失望，忍不住哭了起來。「這不公平！」她哭喊，「我的爸爸媽媽每天都去城裡工作，家裡只有我自己一個人，我也很寂寞。村莊西邊的小挪塔擁有自己的一隻鳥陪他，會唱好聽的歌，而我卻只有故事書！」她抹抹眼淚，「現、現在……現在我認識了你，你擁有幸福的青鳥，但我還是什麼都沒有！」

她難過且氣憤地跺腳，哭鬧不休。最後男孩終於屈服，並嘆了一口氣。

「好吧，努力的人也必須得到哪怕只是一點回報。看在妳親自進入森林尋找青鳥的份上，就送妳一隻吧。」

「真的？」

「真的。我會吩咐牠替妳帶路，回到妳的村莊。」他轉頭向青鳥說了些什麼，然後擺擺手，美麗的青鳥便展開蘊著寶石光輝的翅膀，滑翔到安洛莎的肩上。

安洛莎喜出望外，她連忙向男孩道謝。

「不瞞妳說，青鳥不是我的，青鳥從不屬於任何人，牠只是恰巧在這段時間選擇了我。」男孩苦笑，「不過妳千萬要切記啊，小女孩，青鳥從不平白而至，必然得付出同等的努力或是代價。」

安洛莎點點頭，表示她了解了，並再次道謝。接著她伸出手比往回去的方向，正在整理羽毛的青鳥於是啁啾兩聲，拍翅飛起，拂過她頰側的氣流還沒平靜，青鳥就已經在距她有段距離的樹枝頭等著了。她趕緊跟上，一邊想起小挪塔的那隻紅鳥，心想這隻青鳥一定比紅鳥要來得優秀多了。

安洛莎明明記得自己的去程走了很久，可當青鳥帶她走出森林，回到家旁時，卻也只是黃昏。

雨已經稍稍停了下來，空氣裡飄散著雨後的清新泥土味。大家也都準備休息了，隔壁麵包坊的煙囪逸出陣陣炊煙，和著她最喜歡的、蜜漬糕點的香氣。安洛莎不禁開心起來。

爸媽應該還沒回家吧？這樣的話就可以給他們一個驚喜。如此想著的安洛莎伸手就要推開家門，卻發現厚重的木門怎麼樣也推不動，她更用力，甚至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上頭，門卻還是文風不動。顯然鎖住了。

一瞬間她感到非常惶恐，家裡出了什麼事？該不會是有壞人進去了吧？青鳥在她肩上啾啾叫著，彷彿也在為她著急。

正當安洛莎打算到隔壁的麵包坊去找人幫忙時，喀的一聲，門鎖竟從裡頭被打開了。她豎直身子，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，下一秒映入眼簾的人卻讓她著實鬆了一口氣。

是媽媽。

放下戒備，安洛莎對於這麼晚回家這件事情，向母親表示歉意。但奇怪的是，一句「我回來了」明明已經說出口，她的媽媽卻仍露出了奇怪的表情。

於是安洛莎怯懦地再次道歉並解釋，「媽媽，您該不會是因為我晚回家而生我的氣吧？對不起，我因為太無聊，所以跑到森林裡去玩了……」說到這裡，她突然想起青鳥，因而露出了微笑，「不過您看，家裡的故事書上不是說，青鳥是幸福的象徵嗎？我帶了一隻回來喔，在這裡，很漂亮對吧──」

「媽媽，她是誰？」

在安洛莎呆然怔住之際，從半開的家門裡，竟蹦蹦跳跳地跑出了一名小男孩，拽著她母親的衣袖，另一隻手直指著安洛莎，問。

「哎、不是跟你說過外面很冷，要多加件衣服的嗎？怎麼就穿這樣跑出來了？」她母親看到，連忙彎下腰，作勢要將小男孩趕回屋裡，「我也不知道她是誰，應該是附近鄰居的女兒吧……小妹妹，妳家住在哪裡？」

這時，似乎是聽見門口的騷動，她的父親也探出了頭，「啊、誰家的小女孩？」他邊問，邊把男孩拉進屋。

「你們看她肩膀上的鳥！」男孩卻頑皮地掙脫束縛，配上肢體動作大聲喊著，「是青色的，很漂亮！」

安洛莎突然覺得那男孩有些面熟，仔細觀察了一下後，她赫然發現他就是在森林深處送她青鳥的那名神祕男孩。尤其是他蜷曲蓬鬆如綿羊的頭髮，安洛莎發誓自己絕對不會錯認。

「哎、真的呢……」她的母親說道，而後，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般，拍了拍她的父親，「親愛的，之前你不是有做了一個漂亮的鳥籠嗎？現在也沒有用了，剛好可以送給這個女孩。」

「說的對。」她的父親同意，接著很快地奔回屋裡，提了一個鳥籠出來。

「這送給妳，小妹妹，當做是妳剛來這個村莊的禮物。人生地不熟的，應該很緊張吧？如果妳和妳的家人需要幫助的話，我們都可以幫忙的，不要客氣。」

安洛莎愣愣地點了點頭，收下雕工極為精緻的美麗鳥籠。籠門沒有關緊，青鳥於是連飛帶跳地蹦進了籠子裡，像是極度疲倦那般靜靜地睡著了。安洛莎低頭看著休息中的青鳥，發現那籠子的縫隙正好能讓她將手指伸進去逗弄鳥兒。

「看見這只籠子就想到，現在也大概是鳥兒下蛋的季節了。前幾天我在森林裡發現了知更鳥的鳥巢，蛋是像天空那樣的藍綠色，很漂亮呢。」她的父親說，「下次可以找妳的家人一起去看。」

「天也快黑了，妳先趕快回去吃晚餐吧，不然妳的父母會擔心的。」她的母親說。接著他們三人和善地向安洛莎道別，就要關上門。

「請、請等一下！」安洛莎連忙攔住他們。她腦中的思緒紊亂，有許多事情想問，最後卻只擠得出一句。

「請問……你們有女兒嗎？」

那對夫妻瞬間露出了迷惑的神情，「……女兒？不，我們只有一個兒子，就是妳看到的這位。」

「媽媽、爸爸！快點回去吃飯啦！我的肚子餓了！」

那名男孩大聲吵嚷，就如同同年紀的其他孩子般。於是他們便再一次與安洛莎告別，走回家中。安洛莎以為她最後會看見那男孩露出什麼過於成熟的表情，或者對她說句意味深長的話，但都沒有。他只是朝她揮揮手，說聲再見，

門被重重關上，只剩下安洛莎和她的青鳥佇立在門外。安洛莎忽然很想哭，不知怎的卻怎樣都哭不出來。

天空細細地飄起了牛毛雨，像薄紗那樣輕飄飄的很朦朧。至少自己還剩下象徵幸福的青鳥，安洛莎想。她提起鳥籠，將食指伸進籠子的隙縫要摸摸那隻鳥，卻發現那隻青鳥已在不知何時僵直著身體掉落在籠子底部，死掉了。